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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规:往前走,找你自己

发布时间: 2021-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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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找你自己

 

* 纪念顾彬75华诞而出版的《顾彬成果目录》德文版,2021代序笔者自译原作简本顾彬:往前走,找你自己《读书》2021年第8期,页160-167

 

方维规

 

年前,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Shanghai Media GroupSMG制作10集大型纪录片《中国通》介绍10位同中国有着深厚渊源的国际著名人士从基辛格、中曾根康弘顾彬Wolfgang Kubin顾彬一集开场白是我做介绍顾彬是三位一体:诗人,学者,翻译家。我当然知这一说法只是化约现在面对这本为了纪念他75华诞而出版的200页的《顾彬成果目录》,感觉更是如此通才之说如今好像已不时髦评说一个尊敬的长者,多少有点拘束再说顾彬的学亦非吾辈能说清楚。无论如何,如此笔耕不辍肯定不多见的。熟人都知道顾彬很勤奋,多少年来都是凌晨五六点就起来写作。我曾跟他开玩笑说,有那么多可写吗?他说时间不够用。

顾彬荣休以后主要生活在中国,在他执迷的第二故乡教书他还到处演讲,去过那么多大学,有些我以前都没听说过,中国的大学实在太多了。不消说,他在中国很抢手。记得年前在北京的一次学术会议上,在茶歇时碰到好久未见的顾彬,寒暄几句,一不留神,顾彬不见了旁边的人告诉我,他被一个诗人拽走了。多少人想让顾彬把自己的作品翻译成外文啊!没办法,诗是他唯一的避难所,他喜欢诗人,可以理解。

有多张面孔,不少恐怕只知道一张:德国汉学家,或德国最著名的汉学家之一早在二三十年前,中国读者已经见识顾彬专著的两部中译本:《中国文人的自然观》(1990)和《关于异的研究》(1997)。然而,诗歌吟诵会上的另一个顾彬,那个颇具感染力的诗人顾彬,很多人并不知晓,尽管中译本《顾彬选》也在十年前已经出版。好多年前曾邀请他到北师大做过一个系列讲座,而他讲的是当代德国哲学,好些听众有点纳闷儿,一个汉学家讲哲学?对我来说汉学家早已无法用来给顾彬归类翻阅这本成果目录,定会赞同我的说法。他天南海北,写男人女人,家长里短,什么都写。有时很哲学,有时低俗

写下上面这些文字,是因为我不久前阅读了他前两年发表的散文集《一千瓶酒的英雄与一个酒壶的故事》,收入的是他近些年用中文写的散文和小品在这部文集的后记中自问自答:我是一个中国作家吗?好像是。有些西方国,在用哪种语言从事写作,看作所在国的作家或学者,这是常有的事,在中国不是这样不过,顾彬在中国已经得了不少奖项,包括首届全球丰子恺散文奖把这么一个奖颁给老外,真不多不知这能不能解决提出的身份问题,他好像常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有人因为他的中文书把他看作德国中文作家不知他是否满意顾彬是谁?在中国,顾彬是一个概念,肯定比他在德国有名得多。

他凭什么得散文奖呢?凭他作为专栏作家在《南方周末》等报纸和刊物上发表的散文,那种用外国人的中文所写的散文写他在中国的生活、见闻和思考,好多人喜,也赢得了评论界的关注甚至惊叹:他可真会写!这为他在中国赢得了学术圈外的众多读者他的书在中国肯定比在德国畅销不仅如此,还变出了另一个顾彬,让人觉得这老头可爱

顾彬的中文很好,但知道中文很难,说自己原来并无胆量用中文写散文。多半是应约而写,本以为编辑部会修改润色,谁知人家就这么发表了有些洋泾浜中文,效果居然很好!诗人王家新甚至对他德式中文赞不绝口,说他用汉语创造了一种鲜明的、富有个性和特殊味道的文体:顾彬体,具有别样的表现力甚至认为顾彬以他的方式重新发明语。我不会用发明二字,但大致赞同王家新的观点。顾彬在一篇文章中说,他的原则是越简单越美,就好像小孩的话,总是直白的,直白是美的。我想,这大概就是顾彬体。他的语言很单纯,也小孩的语言一样,或许会有语病,但是很真。这里说的当然是他的汉语散文语言,而不是写论文的学术语言,德语纯理语言是挺复杂的。

北岛曾说,顾彬的诗简短而节制,富于哲理。这约莫也是顾彬散文的特点,那是一种别具一格的散文,是诗人写的散文。不过我想,吸引中国读者的,肯定不会只是所谓顾彬体更多的是的内容,他的观点,他看问题的或让读者换一视角,尽管他本人一再强调语言的本体论意义。我们知道,逮住机会就批评中国当代文学话还说得很损,抱怨自己不被中国人理解他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评,经常没有被理解成我原来的意思:这个批评同时也是对中国当代语言的批评。不少中国人认为语言只是用来表达内容的工具。但是语言不能像纸包裹面包一样去包裹内容,语言本身就是内容。(《我看当代德国哲学》2011甚至声称中国当代小说家都不是为了语言而奋斗(《从语言角度看中国当代文学》2013真是够狠的,遭骂在情理之

顾彬语言来自他经常援引的伽达默尔我们人是语言,除了语言外我们什么都不是。因此语言是我们唯一房子,我们存在的房子《诗歌:嘴巴,耳朵,眼睛》2017当然道,把语言看作存在之家Haus des Seins是海德格尔的名言,但他不在乎有纳粹前科的海德格尔,乐于绕道伽达默尔来说语言我们除了语言,什么都没有;或者,语言受伤,就无家可归不仅在论文中,也在散文中不断谈论语言。中国有三句不离本行之说,顾彬是三篇文章不离语言。

他在《汉学是外国学吗?》2015这篇随笔说:中文是语言,是很美的语言。这个语言给我打开了门,打开了梦的门。是错的吗?我希望不是。我今年70岁。坦率地说,没有中国文化,就没有我。但是我对中国的了解只是一个外国人对中国的了吗?我将近50年活在中国的文明之下,我还是一个外国人吗?德国人眼里,我太中国人。李白与庄子不光过去决定了我的路,现在还是。没有李白,就没有顾彬。是中文,是语言,是外语让我找到我的路。套用伽达默尔的意思,找到了回家的路,找到了用顾彬自己的话说,汉语是他的故乡之一。

前文说到吸引中国读者的不会顾彬;话要说回来风格确实有特色。常给中国人讲述一段德国故事,即二战后的德国人如何重新学习德语,原因是12纳粹统治对德语的滥用和破坏纳粹意识形态和官方语言已经深入到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在他里,二战后德国大部分城市满目疮痍,被纳粹强奸的德语许是更深重的困境。尤其是年轻一代作家重建人性和拯救被纳粹毒化的德语看作自己的道德使命。他爱讲伯尔(Heinrich Böll)和拯救德语的故事。

在这一语境中,援引奥地利诗人艾希Günter Eich1945的一首名诗《清点》(Inventur)这样开这是我的帽子/我的外套/我装在粗麻布袋里的/刮胡具。孩子的语言吗?肯定,但是美,也非常深刻。《我的中文》2015)在顾彬的汉语散文中,常能见到这类语言乍看有点笨拙,实诗语言,给人清新之感过,如在战后德国那样,把语言批评与伦理道德联系起来恐怕是很多中国人受不了的,至少是一个棘手的话题。研读中国古典文学出身的顾彬文革期间到北京学了一年现代汉语,似乎没学到多少,故而比较清白,他有直截了当的中文口语无须像在战后德国那样,面对扭曲的德语而砍光伐Kahlschlag开始Stunde Null)。

也是在说当年清算纳粹语言的时候顾彬告诉中国人当时德国作家如何通过学习外语、翻译外国文学来克服变态的德语。而今天的,也还在借助外语改进自己德语文笔通过翻译中国当代诗歌来提高母语水平听来有点不可思议,但也许有道理的。可是管得太多,在不同场合和不同语境中,要求中国作家多学外语,阅读世界文学原著吸收其他语言的养料由于他们不能通过原文阅读世界文学,他们便不能通过别的语言、别的传统或别的世界观寻求灵感。(《从语言角度看中国当代文学》)这可得罪了不少人,引不少非甚至忌恨因为大多数中国知名作家不懂外语

尤其在外语问题上,好些中国作家对顾彬反感:中国作家用中文写作,学外语干嘛?还有人说,学外语会破坏母语在这些人眼中,顾彬不仅傲慢和偏见,还是一个欧洲中心主义者。显然笃信一个德国的坚定观点:语言和思想是同一的,语言即内容,且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译的就像雅各布森早先所宣称的那样这么说热衷于翻译是不得已而为之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漠视的好心,他要求中国作家学外语,特别是英语,还有另一层意思五四时期的一些重要作家翻译外国文学从中获益匪浅文学翻译丰富了他们的中国思维,他们的语言,他们的。从实用角度来说,懂外语更有利于国际交流,有利于中国文学走出去其实他对走出去本身是有看法的,还写过文章文学之间的交流,老靠译员是不行的。有一次印度人请他去讲学,讲中国当代文学,这让他有些不解,为什么不直接请中国作家来讲?人家告诉他,刚从中国回来,那里的作家不会说英语。

我开头说顾彬在中国是一个概念,我们也可以称之为现象: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所以很有名。这在很大程度上涉及理解或误解的问题使我想起多年前们召开思想与方法国际高端对话暨学术论坛全球化时代中西对话的可能,顾彬提交的会议论文是茫远的理解,切近的误读——论东西方相遇之可能》。他援恃当代德国哲学中的一个观点:任何一种理解都不可能完全达成。可不,德国文化想必是一种怀疑文化显然是作为一个德国人而抛出命题的他说:如果完全的理解真的可能,那就必须视之为一种天运。顾彬本人就是理解或误解的极佳话题;或者说,顾彬其人很能让我想到中西理解的问题。

提及两种理解中国的常见形态:其一,以西方标准和术语来评判中国:所谓中国也有这些,仿佛中国没有自己的东西;其二,我们古老的文化和悠久的文明”——顾彬称之为陈词滥调。第一种思维形态,多半见于一些温厚的西方汉学家;第二种则多半来自那些喜于对西方煽动羡憎情结resentment)的中国学者。顾彬显然不属于这两种人,所以调侃起来特别来劲是个冷静的汉学家,常喜欢唱黑脸时有惊人之语,这在他的中译本论文集《野蛮人来临:汉学何去何从》(2017)中随处可见不可知论,已经见于我早就拜读过的误解的重要性:重新思考中西相遇2005认为这篇文章经典之作故而将之收入思想与方法会议文集。从某种意义上说,该文引发的思考是我召集次会议的缘由之一。

这篇论说误解的文章与顾彬的其他不少文字一样时有机智和睿智之言不乏灼见。他所说之误解,不是那种有意为之的创造性误解,而哲学意义上的错觉。对于西方有些亚洲研究学者的一种观念,他很不以为然:完全理解他者是可能的。而在他看来,理解就其词义而言是不可能的;理解和解释并结果,而是一个永无尽头的过程:今天的理解,明天就可能被修正。不仅如此,他者的有些方面,你无法理解或者必然误解。看来顾彬是一个不甘寂寞或不愿止步的人,不然他不会想象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或另一种文化会多么乏味我们发问,他早已内化于心的对于黑格尔马克思的接受,是否让一切都是永无止境过程的思想在他那里过于固执这一观念当然可追溯至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亦见之于有些中国古代思想家但时常与胡塞尔、伽达默尔和其他一些现象学家的思想相左

让他感到乏味的还有一些中国学者常说的只有中国人才了解中国或者请以我看自己的方式来看我。对于这类观点,淋漓尽致的批驳:那不但不切实际,而且会是老生常谈和尽人皆知的判断(《只有中国人理解中国》,2006怎么弄不懂,为什么中国人要求外人从中国看中国,自己却老是从本雅明或福柯来解读中国文化呢?他认为误解人类的权利,现代学术最重要特征之一便是不确定的理解从而不断推进探索和认识过程没有误解便不可能换句话说,唯有一定量的理解,才生发误解。因此,理解是误解的补充,反之亦然。顾彬的误解论,既是经验之谈,也是哲学之谈,我以为是有价值的。显然,他长期在与他所说的那两种理解中国的常见形态唱反调。任性,欣赏奥地利表现主义诗人特拉克尔Georg Trakl彰显其执着名句往前走,找你自己。

顾彬是有问题的,这当然不是我的看法,否则我们不会有三十年之交。说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是当代中国作家,以及相关学者和主流批评家:对他不屑一顾者有之,咬牙切齿者有之。回头想来,这都是他自己惹的祸。那还是2006年的事,他接受德国之声采访时,说当代中国文学是垃圾;人们后来得知他说的并不是整个当代中国文学,而是个别女作家身体写作,那不是文学是垃圾。一切源于中国一家地方小报的炒作却被媒体无限放大西方也有乐此不疲结果是声名大噪其实,垃圾说本不是的发明,坊间早有此说,只是他同行私下说的话拿到桌面上来这还了得,当代中国文学是垃圾,这海外汉学名人顾彬说的。外来和尚好念经,应和者不少,骂声也很响亮顾彬此前从未受到如此关注曾试图澄清事实,但无济于事垃圾已经存在对于很多来说,顾彬的名字似乎总要跟垃圾说连在一起已被人牢牢记住几乎成了惯性思路。

顾彬有点各,给人偏激的印象,但他有自己的判断,一直还在翻译中国当代诗歌和散文,还有中短篇小说,怎么可能自甘堕落,老跟垃圾打交道呢?不难看出通过这个老外给中国当代文学贴上令人不爽的垃圾标签,兴许并不出格,他的批评也不是空穴来风。他对中国当代文学本来苛刻,在他眼里,中国当代诗歌成就非凡,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却很一般,甚至落后我隐约觉得,他把当代中国文学家分成两派:诗人和其他。当然,他对诗人也不一视同仁恐怕其他作家也是如此。总的说来,他对中国当代作家的看法是耐不住寂寞先要求出名,再要求成功,还要求发财。(《写作应该是孤独的》2015)他的批评毫不含糊:1949年至1979年的中国文学离不开政治,1989年以后的文学铜臭味太浓。不用说,不少中国作家和批评家无法接受的批评,有作家说他破坏了中国作家的名誉。不过,假如他们知道顾彬如何鞭挞美国或美国的中国学,或许稍微释怀可不,很有批判的劲头不只是批美国,或者批中国,见了不顺眼的就批。

前面我在说及顾彬中文的单纯和孩子气时候其实还想说我在他的语言中还能再次领悟一句中国成语:童言无忌。或者,他很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天真的小孩,太直白了当然以他自己的方式。有些东西私下嘀咕还可以,他居然都、写下来,所以常常不讨人喜欢。我想,虽然他早已是个中国通他似乎常在中国享受着德国人说的 Narrenfreiheit狂欢节时,可以百无禁忌;或者装傻,想说什么说什么。这或许一个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特权中国太需要这样的人了,一个诚实的人!是关键所在,人间都应如此!肖鹰教授认为顾彬批评性汉学的代表人物,我赞同他的说批评性思维正是中国所需要的,而不是老在自己给自己打

当时听到垃圾说的时候,我能猜出顾彬用了哪个词,那是德国人常用的一个词,在中国也一样,确实可以将之翻译成垃圾。但是,同是所谓垃圾,它在中国人和德国人那里的反响是不一样的。要是他说德国当代文学是垃圾,不少德国人听了以后,可能只是耸一耸肩而已,绝不会像在中国这样引起轩然大波,或曰冲突事件,其余波延续至今。这也因为他是一个外国人?在此讲述这个故事,主要是想说明文化和社会背景的不同,以及中国垃圾说之前还一直受着诺贝尔文学奖的折磨,对有些评判的敏感程度是不一样的。如何在理解时把握分寸,时常也与不同的文化史和社会史有关,与个人心理和社会心理有关,与人的自信程度或缺乏底气有关。若像顾彬所说的那样,理解和解释是一个无止境的过程,那只能说,中国要完全理解顾彬,还需时日,目前肯定很难。我们知道,世界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几乎无法对话。

我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被问及顾彬其人。我的回答是,他同许多德国人一样,喜欢说得绝对,这与中国人说话四平八稳的习惯不同。岂止德国人如此,西方常见这种现象:批评苛刻,赞美也不留余地,如一首英语童谣中的说法说她好,真是好极了;说她坏,真是坏透了And when she was good, she was very good, /And when she was bad, she was horrid.因此,当不少人垃圾事件慷慨激昂地回击顾彬时,我的反应是:这里缺乏最起码的对话前提。你可以同意,也可以反对,不就一句话吗?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我这么说,是因为不过如此的反应在西方学界是可能发生的;顾彬是个中国通,但更是一个西方人,何况他自己也承认有时说话过分,故意让人生气。

垃圾论让顾彬在中国一夜暴红。他原来只是圈内知名汉学家这下成了公众人物、媒体红人聚焦效应不只见于大众媒体,亦见诸学术期刊顾彬现象甚是热闹,引发了中国学者对当代文学价值的大讨论。在这一背景下,顾彬主编的具有通史意义的《中国文学史》中译本出版,其中包括顾彬著《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不用说,本书特别令人关注书评也不少,赞誉者有之,贬抑者也不乏其人若说垃圾引起的分歧伴随着吵架和泡沫,这回至少在表面上冷静了许多。我说表面上,是因为在那些客观分析的字里行间,还能感受到一些情绪性的东西,不少用词也直接来自早先的垃圾事件。

学史涉及大量史料,这回轮到顾骂了,连同他的批判性距离个性阐释立场。有人找到疏漏,有人见出误读,令人不满的是他的西方标准精英意识。陈晓明教授不但认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同中国人现当代文学史叙述有隔,而且写得没有逻辑。这很让人难堪,但较真顾彬恍然发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该书20%的内容在中译本中被删除了,尤其是理论阐释部分。所以他说陈教授懂德语就好了,原作是有逻辑的。

同顾彬多有来往的人知道,他不苟言笑,有点冷峻,但不难打交道他在交谈时喜欢倾听、发问和追问,然后说出他的观点。我没旁听过给中国学生上课,我的猜测是,不容易。这不仅涉及不少中国学生还不习惯他的思维和说话方式,他的黑色幽默,兴许还不赞同他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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